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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敏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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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到了三年一屆的科舉。

且行書院的學生們雖不是一顆丹心奮發向官場的,但讀書人總是要有個功名才說得過去,這樣的大考,怎樣也不會錯過。

謝氏宗親裏有個天才小子叫謝敏言的,謝之妍不是很看好他——這孩子雖然聰明,腹中文采也不差,可受她影響太大,做的文章不是考官所喜的那類。

可偏偏謝敏言就殺進了殿試。

保和殿比紫宸殿大上許多,容納了來自大燕各地的進士們。一個時辰的作答時間,不管是殿內的臣工與考生,還是上頭端坐的司馬洵,都有些乏了。司馬洵略略看過手中卷子,突然從中抽出一份來:“誰是謝敏言?”

“學生謝敏言,陳郡人士,拜見皇上。”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從進士們中站出來,比起其他人,他要小上許多,連聲音都還未變。

“謝敏言,你在這卷子裏寫的,為臣首要的乃是為民而非為君,是何意?”聲音聽不出喜怒。

殿中不管是進士還是官員,都為這小少年暗暗捏了一把汗。

那少年仿佛絲毫不怵,“回皇上,書上說,君者,舟也;庶人者,水也。水則載舟,水則覆舟,君以此思危,則危將焉而不至矣。”少年想了想,又補充了一句:“君權雖說是天命定,可暴亂每每打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旗號,說英雄出草莽,有安邦定國除暴之能,不過是等他坐穩位置的說法,真正讓他坐穩位置的,還是擁護他的百姓。”

“大膽!黃口小兒豈可胡言亂語!我主豈可由你大膽汙蔑?”

“我說的是史書上的昏君和犯上作亂的賊子,你為什麽要往皇上身上套?”謝敏言皺眉,這酸儒真是讓人看不上眼。

“好大的膽子”,司馬洵緩緩開口,讓殿內的人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氣,“你敢寫這樣的答卷,不怕到時候被駁了功名,一無所有?”

“不怕,我考試之前,院長夫子就說過,我的卷子能撐過鄉試就不錯了,沒想到能進殿試,我不虧啦!”

“噢?若朕奪了你的功名,永不錄用呢?”

“那……那也無所謂啊”,謝敏言仿佛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,“那我就回書院找潘安夫子,跟他學在豆腐上雕花,到時候去陸二姑的好食堂裏當個大廚!”

司馬洵被這少年的天真爛漫堵得沒話說:“你那是什麽書院,什麽亂七八糟的夫子,把你教成這樣……”

“才沒有呢,我們且行書院的院長謝夫子是一等一的好!她雖然是個女子,眼光卻很大,從來都不求我們功名,說讀書是為了明理,紅塵萬丈,千人千面,沒必要各個都去跳進科舉,除了做官,世上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!像她娶的相公潘安夫子就很有才華,手也很巧……”

“陳郡?且行書院?謝之妍?”大臣中一個人問道。

“你怎麽知道?”謝敏言循著聲音望去,見了那人,立馬湊上前去:“你是長安殿的柳公子?”

柳卿書愕然,卻立馬回覆了之前的樣子:“是,謝進士如何得知?”

“院長夫子說過,京都長安殿有個柳公子,他額間的一粒朱砂,抵得過大燕半壁的江山如畫。”

朝臣們唏噓不已,心下了然,這院長夫子就是督察院項閻王的前妻,平遙郡主謝之妍吶……

司馬洵愛才,到底是欽定了謝敏言做狀元,但見他性子率真,暫時不適合為官,便將他留給柳卿書當徒弟,好好調教。以民為本的赤子心他需要,但他不想要一個成天想著不做官去做廚子的臣子!

“師父,我來交作業了。”謝敏言蔫蔫地拖著腳步進門來。

柳卿書看著這個少年就想笑,他明明占了極大的榮寵,卻不自知,還以為皇上將他關進了鳥籠子。

“為什麽要我學寫這些東西啊?”鋪采摛文,體物寫志的賦他向來覺得累贅,“把意思表達清楚就好了嘛,按著格式套也太假大空了……”

柳卿書翻了翻他的作業,“相如變體?你很聰明,學寫東西很快就能有模有樣……”

謝敏言撓撓頭,“賦裏頭,我也只記得子虛烏有無是公這些了,啊,還有一句話!”

“是什麽?”

“長眉連娟,微睇綿藐,色授魂與,心愉一側。”

柳卿書笑了:“你這小兒,也懂得這句?”

“以前學的時候不是很懂,可那日見潘安夫子往豆腐上雕花,雕的是院長夫子的模樣兒。那時院長夫子在望著棚外的小雨出神,潘安夫子專註地雕著豆腐,不時偷看院長夫子幾眼……”謝敏言有些出神:“我突然懂了,院長夫子是長眉連娟,微睇綿藐,而潘安夫子就是那色授魂與,心愉一側了。”

柳卿書眼角掃過屏風後,感嘆一句:“他們感情很好啊……”

“嗯,看上去不太好,但是又感覺很好,雖然說院長夫子叫潘安夫子混蛋,潘安夫子喚院長夫子豬頭,可我看他們每天都是笑笑的,是那種笑,眼角彎彎的那種笑。”

謝敏言嘰嘰喳喳地說了許多且行書院的事,柳卿書聽著,且行書院真的是個很快樂的地方,院長夫婦在學生們眼裏是家長與朋友一般的存在。

“你們書院真好……”

“那是!師父你若是喜歡,以後也可以來我們書院做夫子啊!”

謝敏言只是交個作業,卻磨磨蹭蹭說了半個時辰的話。等他離開,項嬰才從屏風裏出來。

想分別那日,謝之妍說的,她值得有那麽一個人,同她默契無雙、舉案齊眉。她找到那個人了,只是不是自己……

與其去迷戀那些抓不住的,不如多想想身邊讓自己感到溫暖之人……越小乙已經回到自己身邊了不是麽,謝之妍說自己的眼裏心裏從來只有越小乙一個,可等越小乙回來了,他才發現自己兩個都想要,誰都舍不得。

他心中戀著天邊月,又舍不得那盞小燈的溫暖。人就是這樣不知足的動物啊……

若是別的女子倒還罷了,他可以三妻四妾,可那兩人,一個是北疆的雄鷹,一個是陳郡的鳳凰。

既然是兩難全,不如守好身邊人,那個人是他從少年時期燃燒至今的熱望,且現在二人的牽絆越來越深,又有了追追和項逐……他為她在揭園種滿飛燕草,帶她去蒼山上祭拜自己的娘,當著娘的面,將鐲子戴回她手上。

像謝之妍在和離書上寫的,一別兩寬,各生歡喜。

一別兩寬,各生歡喜。

聽說謝之妍的女兒,取名叫無忌。

謝家的女兒,值得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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